2009年12月13日 星期日

逐光


不回信是不可能的,這不是我。

我十分擔心,我真的不大明白,為什麼短短一個月就這樣大的變化。生活和生命都是鏡子,你怎樣看,它就怎樣反映。我要問的是,你自己在哪裏?為別人而活之前,更要為自己而活。我很想引述kafka卡夫卡日記中的話,但又怕你誤會,但還是要說——無論是什麼人,只要你在活着的時候應付不了生活,就應該用一隻手擋開點籠罩着你的命運的絕望……但同時,你可以用另一隻手草草記下你在廢墟中看到的一切,因為你和別人看到的不同,而且更多:總之,你在自己的有生之年就已經死了,但你卻是真正的獲救者(我較喜歡用「生還者」)。

我要不停地引述一些話,因為我年青時也迷惘過,而生命可以是那樣艱難——因為我年青,所以有很多很多的熱情與痛楚。對不起!謝謝!(黃碧雲),但傷痕也有生命(羅大佑),傷痕會令你銘記經歷,但不會指引方向(rossie)。

「記得周夢蝶在《還魂草》中曾引海明威的話:無論命運索價多高,我總得買一點。人生下來就要討價還價,一點一滴的安慰與安穩,可能需要用自己的全部來購買。沙特(Sartre)自傳(words)末段云:我從不感到自己有所謂天才,我只是用我全部的自己來救贖我全部的自己(陳耀成《夢存集》)。

我希望自己能夠感受到你的感受,要說的是,生命只得一次,人生不可重覆,我們去體驗,去感受,去追求,去實踐,去走自己的路,不要過早地下判斷。一時的情緒起落我明白,此刻的迷惘我理解,當下的孤獨無依我感受到。生命是脆弱的,但生命卻也是頑強的;生命是殘缺的,但生命也可以是完美的;生命是命定的,但卻應該是充滿偶然的,所以生命才這樣過癮。似終還是那句——味道才是人生的品質(張偉雄)。

「一個幽憂鬱藝術神衹底偶然,偶然把你投入一面鏡子,鏡已裂,鏡中依然有你,你要破鏡重圓」(蔡炎培)。

引述得太多了,我相信人生化學,合適的時間,對的心情,恰切的言詞,這種化合物會有意想不到的效果,但我明知這不是求而得的,想而有,望而即的,但總希望可以,即使是這麼的一點點也成,也就足夠。老師的老師給我的字——禪與鳥,我疑問着是怎麼意思,是杜甫的寒鳥揀枝而棲,將生命放落在其上,還是普魯斯特proust的沉思的生命與飛揚的生命的兩面,而重點卻是——拯救是我個人的自我展現。笑而不答,他已不在了。他留下的話——慶子尚無適;老學曲則全。孔門泛愛眾;楊朱不利人。商君崇峻法;宋銒閔民命。陶朱舞長袖;陳仲甘苦貧。項王羞小恥;韓信忍奇辱。阮籍哭窮途;李白杯莫停。昌黎勸人學:“傳道以解惑”。辛詞《南歌子》:“一概不堪聞”。吾子多奇思,何以論古人?

沒事的,什麼事情也會過去,一時的迷惘並不永遠,走出來也要靠自己,你也是時候走動走動,生命不是想出來的,而是幹出來的,舊的沒了,新的不成,就試更新的。「新的生路還很多,我一定要跨進去,因為我還活着」(魯迅)。

2009年9月19日 星期六

關於跑步二


「今期最佳表現的是黃仔,當然是就天水圍而言。」

「剛才跑到坳頭轉入南山圍時,本想掉頭。明天再跑吧!反正從那裏再跑回天水圍運動場也有25公里。」

「每個人心裏面都有鬼,總會有這樣那樣的理由叫自己放棄。明天之後有明天,今天的步今天跑。明天外母生日,有飯局,又不能跑了,無論怎樣,今天一定要跑完45公里。」
「全靠有你們這班跑友,才可以跑足全程回來。到頭來什麼事也沒有,看來,很多事情也只是心障。一念堅持,一念放棄,只要不是疲勞到神智不清,身體還是可以承受的。」

電影中的一節, 《annie hall》中的woody allen在街上蹓躂,看到一個胖漢在跑步,他調侃一句——看來要叫一輛拖拉機內載他跑了。知識份子的自以為是和涼薄的冷嘲,他可會跑?為什麼非跑不可?

廣告一則,男子起牀,沒精打彩,眼神呆滯,但仍然穿上跑鞋。行進中,有火災,他沒有理會;似乎發生地震了,他繼續跑;動物園的動物全跑出人了,他沒有停步。還有恐怖襲擊,子彈橫飛,炮彈亂竄,他腳步依舊,他就是要跑步。

“To be or not to be ,fat is the question.”越胖越不想跑,越不想跑,就越胖。但原來上帝那道門是虛掩的。重回跑道的歷程並不如想像中難,首回跑了4k,跑了5次之後,跟着五回是4.5k,然後是5k,才一個月,也可以輕鬆地跑6k了。腳在跑道上,都好像變成自動化了,由認知到熟練,從自動化到互動,無論是生理心理,都走着這一程。卓然成家說的心手兩忘,對跑步來說,可會是心腳兩忘,。這是毛前輩說的,「紅雨隨心翻作浪,青山着意化為橋」的神人狀態,精神物質的互換轉化?

理論上應是可行的,只要有足夠的能量,就能不斷地運作,而運動是阻延死亡,抗拒死亡的方法,跑步是當中的代表。除了是「我寫故我在」外,也應該是「我跑故我在」;寫的時候,一個思考的我證據確鑿。但跑步中的我,除了也在思考外,肉身的感覺也很強烈和直接,是如此地切實地感受到生存的味道。承受着自己的體重,在奔馳,在忍受,在消磨,那種感覺真好。

運動也會上癮,也會引致精神病嗎?這可會也是一種強迫症,而這種強迫症也許會演化為自戀狂,由放縱而約束,由約束而守戒,由守戒而教條,由教條而無法自拔。這也許是危言聳聽亂人耳目的胡謅,或是杞人憂天進退不安的徒勞思慮,但汗水揮灑了出來,這種痛快的感覺是是如此的真實,這可不是排洩的快感,而是一種完成的滿足,成功的把握,能力的肯定。

面前總會有跑道或是賽道或是大道或是小路,準備了沒有?Do it or not ?just do it ?或是we can work it out!還是千里之行,始於足下。陳耀成在《夢存集》中的後記引述kafka的《鄰村》老祖父的話——人生十分短促,短暫得讓他不明白,為什麼一個年青人決定騎馬去鄰村而無所畏懼,他說,即使沒有意外,一個正常而快樂的人生也不夠跑畢這一程。

跑的時候,同時間馱背着時間,有過去,有現在,也有將來。Evans說,回憶已浩蕩地在胯下了,願或不願,都得當過狼狽的騎士,現在是粉墨,人生是劇場,因為塵滿面,鬢如霜。我們的馬是什麼,是腳上的一雙跑鞋嗎?而他說的是他們的青春。

我們實在不能不跑,直到人生的盡頭,生命的終結,能否馳騁冥界,卻有待證實,當然我更希望有離逝的跑手可以來點分享。我們就是喜歡跑,僅此而已而已。

2009年8月30日 星期日

恐龍戀曲





最近謝立文的《麥兜響當當》大熱,很想到場看看。不是因為麥兜,而是謝立文。對他所知不多,但很喜歡他的《恐龍戀曲》。書後他又引述塔可夫斯基的傳記——《雕刻時光》,更是立意不凡。但真的想不到,他是讀數學出身的,我總以為是哲學或是文學。

《恐龍戀曲》之後,再沒有看他的作品了。他在文中提及到的希臘神話傳說,天地初開,人類是二合為一的,或是男男,或是女女,或是男女,但他們的關係實在太好的,好得讓天神震怒,所以將他們一劈為二,所以他們一生都在尋找自己的另一半,冰霜歷盡心不移,是本能,是堅持,是追求,是孤獨,是填滿,是空虛都不是問題,重點是尋覓。這個故事早看過了,不覺怎麼樣。經他這樣說出來,還有麥家碧的失聲呼叫,惶恐無措的簡單神情線描,心頭一顫,感情化學又來了。

這是解釋同性戀異性戀雙性戀的最為人接受的說法,但社會文化的壓力卻不是容易應付的。內心的矛盾,人情闗係的網絡的牽扯,事業前途考慮,愛得這樣難,愛得這樣痛,愛得這樣苦。其實可以舉重若輕,怕面對,不願承認,太在意別人的看法,無疑是作繭自縛。我不是不管別人,但這些控制不了,不能接受,不認同也只是這件事而已,可以跟人區別開來。坦然是最好的態度,都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。越是逃避麻煩,麻煩總是叩門而至,何不敞開心門去歡迎光臨,都只是一個說法而已。人們要的也可能僅此而已,解釋不是掩飾,而是尋求一個互相諒解的說法。


《恐龍戀曲》還有一個郵差故事,為人傳送情感、盼望、思念和悲喜,信件由口頭傳達到寫在石板上,由一同分享到保守秘密,由信任到猜疑,怎麼人越進步,思想感情卻變得越來越複雜?離家工作的女孩子看着家書想家,是那樣的美好情懷,郵差看在眼裏,愛情化學生發了,不自覺舉起木棒,潛藏一角,準備輕敲女孩頭部求愛,心情的忐忑,心如鹿撞,焦慮,心急,猶豫,思前想後,想做不想做在僵持着,而時間就在這一刻凝住。結果怎樣,都不重要了吧,鋪陳出來的,只是那種愛的感覺,足夠了。這當中有承諾,有決心,有信守一生的執着,有言出如山的堅定不移,這與現代快速複製和本能控制導向的愛情觀不一樣。是鐘擺的兩端來回搖晃,三十年河東,三十年河西?我總認為要為感情加值,這樣層次才能更豐富,體會才能更深刻。

既然恐龍已絕種,這種情緣的生發與考量與堅持與執着與寄望與追求是否緣木求魚?不是的,人的感情,人的性格特質總會有所望有所求,短暫的迷失在所難免,冤枉路難免要走,但方向也在不斷廓清中。這是eagles 的love will keep us alive的真義,無論是愛情、親情、友情以至到泛愛世間萬事萬物之情,也是一樣。

小謝和小碧所創造這些作品,也應該是協調的結果或是成果,當然我喜愛的是謝立文,不好意思。

2009年7月27日 星期一

關於跑步……




自少喜愛跑步,是born to run 的演譯。但不是迅雷疾走,而是長時間韌性堅持頑抗的長跑。足球是自少到大到老最熱愛的運動,那是一場奔跑追逐,時快時慢,至鳴笛完場方休的比賽。衡量過自己的速度及不上別人,唯有在氣力和持久力上爭取條件,所以很自然就要練習長跑。

真正的長跑,得從「牛拉松」開始,因為校長姓馬,大家就來玩玩忌諱的玩意,將「馬」改為「牛」,聊博一粲,那可是校慶的一個大軸項目。比賽前半年開始準備,挑選路程,估計里數,預算時間,決定整個訓練歷程。從家裏開始,往山上跑,直往小山崗上的小學母校,再往回走到大水坑,跑回起點,約一小時。每星期3次,練了半年,頗見成效,比賽當天,得第9名,還算不俗,因為當年讀中三,而這個比賽是全校公開的,若以中三級來說,是第2名。比賽完結之後一小時,我們還要參加社際足球,賽至心竭力疲,抽筋離場,但也取得亞軍。

跑步永遠是孤獨的玩意,邊談邊跑始終不成。在路上,只有自己和自己作伴,自己和自己對話,自己鼓勵自己,那可是一次又一次的個人戰場。面對越來越重的步伐,越來越促的呼吸,越來越疲憊的意志,放棄的念頭總會不時在腦中浮現。我的經驗是不要讓頭腦改變自己的主意,而是由雙腳決定自己的路向,讓兩條腿帶領自己往前,其實沒什麼大不了,生命和身體是承受得來的。心跳越來越促,心臟的壓力越來越大,那看似是生與死的拚搏與掙扎,是艱難的,但很愛那種將一切拋在後面的感覺。

童年時,對兩個跑手印象十分深刻。一個是埃塞俄比亞的Abebe,1960和1964年的奧運馬拉松冠軍,是首奪奧運冠軍獎牌的非洲運動員。1968年,大家都期望他能三奪奧運馬拉松冠軍,蹄造歷史,可惜在比賽途中因骨折而退出,更加可惜的是,才41歲就因車禍而逝去,在人生的長跑中提早離場。在極端的環境底下,做極端的訓練,當然,這只是對外人來說,最後,取得極出色的成績。每天都是以燃燒生命的方式來維持生命和生活。

另一個是捷克選手Zatopek,1952年的芬蘭奧運,八日內連奪5000、10000公尺及馬拉松冠軍,更加令人佩服的是,他之前並未參加過馬拉松比賽。他總是用非常規的方法去訓練,卻取得成功, "He does everything wrong but win."我最難忘的是他跑步時的那種不屈不撓的鬥志和取勝的執着。還記得他說過的話——"When a person trains once, nothing happens. When a person forces himself to do a thing a hundred or a thousand times, then he certainly has developed in more ways than physical. Is it raining? That doesn't matter. Am I tired? That doesn't matter, either. Then willpower will be no problem."

我還記得他說的另外一句話,如果你要在幾個小時內體驗人的一生,那麼你就跑馬拉松吧。想着寫着,當然還有阿甘,從東岸跑到西岸,從短毛跑到長毛,從青年跑到中年,從日出跑到日落,他只是不停地跑,他不明白,他不深究,只是不停地跑,直到某天停下來,夠了。回家去,學習另一種關係——父子。

跑了二十多年,卻要停下來,感覺很不好受。不知道怎樣弄傷了臏前韌帶,提腿發空力的動作再不能做了,球不能踢了,只能游泳或是步行,之後再玩玩羽毛球。傷患初起時,還勉強再跑,但每跑一次,就加深傷患一分,只有暫時離開跑道,開展另外一個運動場所,直至最近跟朋友試跑,感覺是恢復了六至七成。跑了1.2k,走了2.4k,下次我會試試跑3k,看看效果如何。很想重溫那種跑步的感覺,頂住天,立着地,就這樣趕赴一程又一程的路,自己安慰自己,自己為自己加油,自己為自己喝彩。

2009年6月28日 星期日

與麵檔發起人的一席話——昔日今天與將來




很久沒有聯絡了,龍鼓灘「劉星花園」失約後,相距上次的邊爐會都兩年多了。我明白要聚在一起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,如此這般都已經六年了,一如以往多次強調的——要求再多已是貪婪了。每年都預留着這一天,有沒有都沒所謂;他們也是一樣,我能否出席也沒所謂,他們可以當是一次同學聚會。

事先已預料得到,進大學那一年會是個分水嶺。世俗的標準的確麻煩,無論如何豁達開放,怎樣去說服自己不用介意,此際或多或少的不自在都是避免不了。我自然明白,當然理解。

從江湖傳聞中聽到一些消息,想着,或許在今年年頭可以找找看,但一時間竟找不着電話,想託第三者似又不妥,直到整理家居什物時才找回那張通訊錄。那可是遺失了的聯繫和憑證,可旋又忐忑起來,人還在嗎?關係還可以嗎?情懷可依舊否?現在人的生活和情感到底是建立在哪裏的?心田、荒野還是浮沙,抑或是種種利害和計算之上?

話筒傳來還是熟悉的聲音,在我而言,那是一種平靜的喜樂。對於一個人的消失,自己是較難去接受的,那不僅是一種存在的缺席,更加是互動聯繫的終結,而且是鎖於心房的偏僻的被塵封的角落。

時間是周五的四時,地點是新世紀帝京的gourmet corner,之前還到CASABLANCA取 faber castell 的 pen of the year 2007,還有perfect pencil,心情大佳。

不用熱身,就這樣坐了兩個多個小時,除了被詰難喝啤酒外,都沒有不滿意了吧。一篇又一篇的生活故事,一齣又一齣電影片段,一句又一句對白,一段又一段往事跟記憶。只是拿住咪不放這個老毛病不好,無言寧靜也可以是一種言說,對望也是一種交流,撥髮搖首也是一種表示,眼觀耳聽心感絕無不妥。

昔日現在與將來同在時間之軸上,真正能確認的只是當下。能回顧,過去才存在;會展望,將來才出現在視野中。每時每刻的認真專注,對人處事的真誠,生活高低起伏的坦然承受,定能增加生命的重量與容量,不枉此生。

愛聽課而不喜發言,喜內省而惑於分享,好獨自品味思考而不輕言感悟,還是守着這個原則——桃李無言,下自成蹊?真的希望不是自己的咄咄相逼而破例說明與澄清,教我這個冥頑不靈者收口。從來不需要你們的保證和承諾,但聽到你這麼說,我卻很高興。是的,這麼多年來你都沒變,坐在我面前的還是昔日的你,但你生命進程中所經歷的得失成敗,我卻沒有參與,沒有在旁提供意見或給予鼓勵,也許還有在最艱難的時候給予幫助與支持,所以很不好意思,自己能體察到卻沒有行動,預測得到而沒有示警,只是多走一小步而已,竟然也怯於去做。知道了而不去做,可以是墮落的開始。

《重慶森林》的何志武問,為什麼現在甚麼東西也有期限,究竟感情有沒有期限,如果真有的話,他希望是一萬年。

2009年6月27日 星期六

兒子與我——足球篇



1994年巴西才第四次奪取世界盃,距離上一次在墨西哥舉辦的決賽週擊敗意大利,永遠擁有雷米金盃已是二十四年的事了。這個等待也實在太漫長了吧,童年時,如果沒有足球,一定失色不少。總覺得足球是屬於群眾的,哥兒們同仇敵愾,贏波的意氣飛揚,自我陶醉,滔滔不絕,樂此不疲,十多年前的往事勝績,也可以隔代品嘗;輸波時的哭波喪,呅牙切齒,後悔無奈,矢志報仇,誓不低頭,這種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意氣,好氣要十年磨劍,用在一朝的執着凝念。

98年巴西在法國世界盃的離奇失意,好不容易到2002,地點在德國。這一次多了個人和我一起感受這奪冠歷程的,是大兒子。當時他讀小學一年級,他們在班內已有巴西粉絲隊,迎抗擁護德國的女教師團隊。不知是遺傳,還是耳濡目染,還是大圍氣氛影響,大兒子自小就熱愛足球,可惜的是,這只是一個曾經。

正如之前所說,大兒子自小學五年級開始,已大不答理我了,雖然我明白和理解,但總有點失落的感覺,除了成長外,還是有其他原因,容後再交待。自幼稚園開始到小學三年級,那是和大兒子最親密無間的時期,其中最重要的一個活動就是到運動場外面的階磚地上踢足球,最先是一射一守,然後是一對一,我擺大龍門,他設小龍門,然後太太也來湊興,是二對一了。暑假的時候,幾乎天天踢,日日練。結果由2人而至3人而至6至8人,開始3對3或4對4的比賽。從下午而黃昏日落而夜幕垂下,歡笑嘻鬧在眾多急速奔跑,倏忽轉移的大腿小腿中爆放出來。兩小時,三小時就是這樣過去。飛竄身法,剃刀剷球,金鉸剪……很多的名號和招數創出來。還記得有一年要在暑假準備考試,每天在自修室溫習,但一到四時多就下班,到球場會合他們,踢個不亦樂乎。

但生活就是這樣,總是在你最興奮的時候潑冷水。當兒子走着踏跳步往龍門後拾球的時候,剛想叫他小心絆倒,他就跌到了。接着衝向我,垂着右手說:「不成了!」我看到手腕骨變形的情況,知道是骨折,心裏涼了一截,立即抱起他,走到球場內的救護站請求支援。兒子很驚,問:「會不會死?」我說沒事的,我在身旁陪着他。結果是兩條骨都斷了,休息了3個月,拔鋼針時,他痛得眼淚直淚,看到他的樣子,很是心疼,但故事還未完。

球還是要踢,總是提醒他要小心,但他總是腳癢癢,心思思的。不夠半年,又再出事了,在踢球當兒,沒有任何衝撞的情況底下,舊傷口再次骨折,雖然不用插鋼針,但不好受,隨後就不再踢球了,沒有說是什麼原因,問起他,總是苦笑着沉默無語。也可能是因為這個緣故,跟兒子的關係好像淡了點,雖然還是一起看英超,但感覺是不一樣了。我明白還有很多因素,但最真實的感覺是,他的世界已不是我所能夠帶領的了,他的視野也不再由我所開拓,他漸漸地已有自己的相法和意見,無論是對家人,對學業,對前途,這可是一個很難打開的心靈空間。裏面除了住着自己,還有什麼呢?我不知道,只有時不時扣扣門,看看反應,期待回應,就是這樣。

一起看歐聯決賽,他的分析判斷看來是相當不錯的,從這個角度去看,這怎樣也算是進步,也是一種難得的能力。希望能轉移到別的地方,球能夠踢得更遠,在自己的人生足球場做好戰略部署,戰術分析,更親自落場,指點江山,激揚活力,過關斬將,直搗黃龍,最重要的是,破網。

2009年6月21日 星期日

父親與背影


一年一度的父親節,也如往年一樣,都沒有什麼大的感覺,也不獨這個節日而言,這些可能只給予商家促銷時機。這也許是兒時父子的關係並不怎麼樣,也許是擔當不了模範的角色和任務相關,所以當年看朱自清的《背影》,丁點兒感動也沒有,而且文章的確冗贅枯燥了。

看着父親的背影,他年紀大了,他衰退了,他動作遲鈍了,那是憐憫,那是心疼,那是愧疚,那是覺悟。我想更加是角色和任務調換,到自己上場,擔當照顧的責任了。父親的角度還是永遠的,兒子永遠是兒子,永遠是受照顧的對象,不管他們的意願,不管他們的需要,不管他們觀感。這是臍帶化了的關係,「養兒一百歲,長憂九十九」?子女在什麼時候才自立,才能在父母心中有獨立的形象。路是他們自己走出來的,生活是他們自己經歷的,價值是他們自己確立的……

這是背影的一個意象,還可以有幾個不同的可供玩味。朋友的看法,採取了魯迅的角度,父親的背影是如此堅定不移,堅毅不屈,堅持不倒,無畏無懼,「肩住黑暗的閘門,放孩子到光明的地方去」。這很有點悲劇的意味,是螳臂擋車式的無望負隅頑抗,是挽狂瀾於既倒的執着,是槍林彈雨的陣地掩護。現在還可能嗎?

有的,朋友,一個二十二年前認識的朋友,與太太和十歲大的兒子窩居在銅鑼灣的板間房,兩夫婦都工作,但因各種原因,卻只有六千元不到的收入,但沒有申請援助,尊嚴是很昂貴的,他不取,是因為不想給小朋友一個錯誤的想法,人必須靠自己的手去操作,靠自己的腳去站立,靠自己的頭腦去創造。他說,這些援助金還是留給真正有需要的人。他還充滿信心繼續說,環境定能改善。兒子要讀課外書,有圖書館;要上網,有社區中心;要做運動,有維園;要欣賞海景,徒步可以到海傍;美食可以自己炮製,比外間的便宜,比食肆的有營養。小孩子因為窮,所以能學會珍惜;因為困,所以學懂對人對己負責,他說這是最好的教育。他問,什麼東西最軟,我說是人的脊骨;我問,什麼東西最硬?他說也是人的脊骨。很多人都是這樣,沒什麼稀奇。

還有一種背影,那可是電影中的形象,侯孝賢的《童年往事》,亞孝不明白為什麼父親老是背住他們,後來在他過身後,整理他的遺物,才知道父親在來台前已患了肺結核,他怕傳染孩子,所以在日常生活中絕少和兒女接觸來往交談,永遠是背着他們的。是這樣的溫柔敦厚,痛苦默默承受,默默忍耐,默默堅守,直到生命終結。但我也無法悉透他的想法,上一代跟我輩無法逾越的鴻溝,同樣的形象也出現在《風櫃來的人》中被壘球打壞了的腦袋的父親。無言是否一定是無情?

最後要談的一個,他永遠忙着自己的工作,自己的事業,自己的社交圈子。各人有各人的生命,我疼你多些,愛你多些,陪你多些,真的有助你成長嗎?每個人都靠自己的一雙手去探索,一對腳去走自己的路。生你的是我,活出真我的卻靠你自己。就是這樣,我背住你。但我們總期望有片刻的關注,突如其來的興趣,意想不到的交談。
到了自己了,我的選擇怎樣,我不希望有人活在自己的背影裏,直面是最起碼的尊重,輩份可以放下,尊嚴不用考慮,shall we talk?

代郵:sandy,應了你的要求,這僅僅是開始。

2009年1月21日 星期三

兒子與我----單車








說過多次要談談與大兒子的關係,其原因是以往親密無間,無所不談情況在不知不覺中倏忽而逝,其迅速,其突然,教我都不大明白。我問,沒有肯定的回應;我想,總有千萬個理由;我希望,縱不能維持,奢求不得回復,但要記取這成長一節的愉快歡欣;是《東邪西毒》裏西毒對慕容嫣的評話——如果你再不能擁有,唯一可做的,就是不要忘記。

有些事情過去了就是過去了,無論是友情、親情、愛情以至到戀物之情,或會無緣無故地,莫名其妙地,或是不知不覺地「漸」淡,「漸」虛, 「漸」靜……促其成的,可不是自己,而是別人。「不在乎天長地久,只希望曾經擁有」?「生而不有,為而不恃」?但人可總是貪戀着,渴求着,期望着,求而不得,的確教人心折。

與大兒子有過很多很好很深刻的回憶,都在八歲之前,與圖片相關的,爬山單車座位前的藤製專座,從兩歲坐到六歲,走過長長的單車徑,劃過排樹與飛花,涉過水澗小溪,就這樣帶着他認識世界,感受那種速度和興奮,夏天的涼爽痛快,冬天的刮面生痛,秋天的捲葉呼嘯,春天的微雨拂面。印象中最深刻的一次是那天和他踏遍天水圍區的小學,實地考察,決定挑哪家學校升讀小一。

兩歲時已携他馳騁長長的路,坐着坐着他竟然熟睡去,頭不其然地向前垂下,那是邊飛邊睡的小鳥陸地版本嗎,旭仔?還有很多很多……